文/曹晏郡
前言
「我要代替月亮懲罰你」。對於許多民眾來說，這句台詞絕不陌生，可能還有不少女性朋友，曾經幻想自己是某位戰士、經歷什麼樣的戰役、又收穫什麼樣的愛情故事…，這是1990年代，日本經典的動漫作品之一《美少女戰士》所引領的風潮。回顧日本的動漫發展史，從50年代開始，歷經東映動畫崛起、電視動畫普及、以及70年代之後，機器人、少女題材等各類型故事蓬勃發展，直至今日仍是亞洲動漫文化的領頭羊，而《美少女戰士》更是其中一個特別的存在。它並非單純的浪漫羅曼史，而是富含女性主義、性別認同等觀念的創作。故事中的主角，有夢想成為新娘的月野兔，他迷糊、善良，但關鍵時刻卻能勇敢解決問題；天王遙和海王滿所組成的同性情侶檔，更是日本主流動漫作品中，第一組「出櫃」情人；還有第五部出現的「星光三人組」可男可女的人物設定，這些背景、氣質和性格完全不同的女性們，跳脫傳統父權主義框架，透露「這樣的我，也很好」意味，讓女性不難從中找到類似自己的投射，成為近20、30年以來的經典之作。
作者
故事概要
第一部 (主角為水手月亮與內太陽系守護戰士)
冒失、迷糊又成績差勁的中學生月野兔，有天上課遲到，救下黑貓
– 露娜，獲得神秘力量，能變身為愛與正義的水手服美少女戰士 – 水手月亮，並肩負尋找月亮王國的公主任務，展開與黑暗王國戰鬥。過程中，有其他女孩覺醒加入，他們經常獲得燕尾服蒙面俠(地場衛)協助。在和黑暗王國對抗期間，月野兔覺醒為月亮王國公主 – 倩尼迪，其他水手服戰士們，也得知前世皆為倩尼迪公主的守護者和朋友。最終戰役前進黑暗王國據點，為了保護水手月亮，其他水手服戰士一一被殺害，水手月亮則獲得銀水晶和戰友的精神幫助，順利擊敗對手、復活大家，讓一切重回正常。
第三部 (主角為水手月亮、內太陽系守護戰士、外太陽系守護戰士)
水手服戰士碰上偷取人類心靈結晶
– 純真之心的「死亡毀滅者」，他們打算要尋找三個有特殊護身符的心靈結晶，結果體內藏有特殊護身符的人，就是新出場的水手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然而，死亡毀滅者又將目標轉為蒐集人類心靈結晶，好讓寄宿在土萌螢身上的主人復活，而這位土萌螢就是會讓整個行星摧毀和重生的水手服戰士
– 水手土星。水手土星在敵人企圖奪取小小兔的純真之心時覺醒，並打算犧牲自己來阻止悲劇。最終，水手月亮以超級型態摧毀敵人、拯救水手土星，讓土萌螢以嬰兒狀態重生。
第五部 (主角為水手月亮、內外太陽系守護戰士、星光戰士三人組)
最終篇，對抗會奪取人類星宿種子(生命力量)的「銀河之影」。這個團體由凱拉克西亞所率領，他接連奪取地場衛和水手服戰士們的星宿種子，導致他們死亡，而水手月亮獲得星光戰士三人組協助，持續與之對抗。凱拉克西亞希望打倒水手月亮，將所有人的星宿種子扔進宇宙誕生和毀滅之地「科爾多隆」，好消滅封印在他體內的渾沌卡奧斯，但還是被卡奧斯支配，成為水手渾沌。水手月亮與其激戰後，用良心釋放了真實的凱拉克西亞，最終也讓所有水手服戰士復活、一切回歸正常。
人物簡介
月野兔、水手月亮
有同理心、能理解他人，卻又是個迷糊、愛哭、成績差的中學生。夢想當新娘。前世是月亮王國的倩尼迪公主，轉生後能變身水手月亮。
小小兔、水手小月亮、月野兔女兒
性格和月野兔相似，本人不承認。對親情、友情、愛情執著。在30世紀與母親起衝突，回到21世紀不信任月野兔、依賴地場衛(父親) 。
水野亞美、水手水星
安靜、沉穩、善良的天才少女。夢想是成為像母親一樣出色的醫生。內太陽系守護戰士之一，水與智慧的戰士，也等於是團隊中的軍師。
火野麗、水手火星
漫畫版設定高貴脫俗、動畫版較為活潑、毒舌。夢想成為神社住持。內太陽系守護戰士之一，火與熱情的戰士，沒有變身也能使用靈力。
木野真琴、水手木星
高大、獨立、諳格鬥，喜愛家政、烹飪和園藝。夢想嫁給英俊男子。內太陽系守護戰士之一，是雷電與勇氣戰士，可使用木星相關力量。
愛野美奈子、水手V、水手金星
夢想當偶像。最早覺醒為水手V，後為愛與美的內太陽系守護戰士，可使用金星相關力量。性格外表，皆與水手月亮相似，擔任保護者、誘餌角色。
天王遙、水手天王星
性格善良，外型如男孩般的女孩，希望成為職業賽車手。為外太陽系戰士之一，象徵天空與飛翔的戰士，守護星為天王星。
海王滿、水手海王星
優雅、才華洋溢的小提琴家和畫家。為外太陽系戰士之一，象徵海洋與擁抱的戰士，守護星為海王星。
冥王雪奈、水手冥王星
神秘女性。為時間之門的看守人與外太陽系戰士，守護星為冥王星，是時空與變更的戰士。小小兔好友，並和天王遙、海王滿、土萌螢同居。
土萌螢、水手土星
原著因父親實驗意外，身體有大部分被毀，並以電子元件取代。覺醒為水手土星，為外太陽系戰士之一，象徵沉默、毀滅和重生。
星野光、大氣光、夜天光
星光戰士三人組，為虛構「金木犀星系」-丹桂星之守護戰士。原著為中性打扮的女生，漫畫版則成為變身前男性、變身後女性。
誕生於父權文化中的女性覺醒
在亞洲文化中，古往今來大多以父權社會為主，「男主外、女主內」、男性陽剛而女性陰柔，諸如此類的刻板印象，至今依然存在，要達成各國政治人物口中所謂的「性別平等」，似乎無法短時間達標，其中，包含日本在內。
日本承襲許多來自中國的傳統文化，因此「男尊女卑」、女性依附在男性的權力底下也是歷來常態，這樣的狀況到了二次大戰結束後，稍微有些改變。身為戰敗國的日本，提出不少改革措施，也包含1940到1950年代推出的「男女平等」法案，雖然之後有許多女性走入職場，但多數在婚後、育兒期又會離開。
尤其1950到1980年代，日本經濟復甦，企業大多採終身雇用制，因此很多家庭只需要靠丈夫一人的薪水，就能負擔家庭開支，促使女性選擇專職在家。
再回溯到《美少女戰士》出版的1992年，那時正逢日本經濟泡沫化、平成蕭條時期，景氣低迷緣故，因此政府鼓勵女性投身職場增加勞動力，女性地位也略有提升。身著華美服飾、拯救世界的《美少女戰士》，顛覆過去女性角色多以羅曼史為主、戰鬥熱血都是男性天下的故事，在當時代應運而生、大走紅。
不用依賴男性 女性可以靠自己 - 打破性別刻板印象
女性主義先驅Simone de Beauvoir在1949年出版的代表作Le Deuxième Sexe，提出「女人不是生成的，而是形成的」，主張女性的氣質或宿命，並非永恆不變，女性是因為被男性逼迫，因此不得不採取其他身分，但只要願意抉擇、努力改變處境，女性可以重新定義自己的存在。對應到《美少女戰士》第一部，可以看見水手月亮和四位內太陽系守護戰士的覺醒過程，這五位青春期女學生的個性、專長都不同，但都具有對傳統愛情的憧憬，只不過愛情並非這些女性角色的情感主軸，更多的是友情磨合、對於未來不安的探索，還有自我成長，甚至到最後，還成為能保護自己、守護朋友和愛人的強大女性。
月野兔和地場衛，算是較為明顯的愛情線。但隨故事發展，月野兔從被保護者，逐漸成長到能保護眾人，反觀地場衛的輔助，到後期逐漸弱化。兩人結婚、生子這部分，保有部分傳統社會定義的家庭樣貌。但結婚之後也不全然是要回歸家庭，月野兔仍保有守護愛人、守護夥伴、守護星球的自主性和使命。
內太陽系守護戰士雖然對愛情有憧憬，前世也各自有四大天王的配對。但這些男性在故事中被寫死，而幾位女性角色直到結局，都沒有出現明確的感情歸宿，著重在描寫友情、夢想的刻畫。水野亞美想成為醫師、木野真琴要開花店、火野麗希望當神社住持、愛野美奈子目標是偶像，這都完全和日本當代社會，女性想嫁人、專心回歸家庭的想法不同。
同性情侶及多元成家的想像與可能
《美少女戰士》第三部，以外太陽系守護戰士的故事為主。最明顯的感情線，莫過於天王遙和海王滿所組成的情侶檔。多金賽車手和優雅藝術家，兩人既是情人，又是默契十足戰友，聽起來令人稱羨。至於故事結尾會發現冥王雪奈和土萌螢兩人，將和天海情侶共組家庭，這種「同志」和「多元成家」概念，台灣近幾年也有不少討論。但以故事發展來看，關於愛情的篇幅依然不高，多是以外太陽系守護戰士如何審慎、小心抵禦外來入侵者的攻擊，並側重於如何克服「孤獨」心態。台灣學者張小虹、鄭美里在《女性主義理論與流變》一書中提到，女性主義者其實大多經歷過「孤獨」、「異樣」以及不被認同的心情時刻，而對於女性同志來說，對女生產生情欲，不單只是性偏好，而是一種自覺的選擇，要來挑戰異性戀體制中的「正常性」，還有男性的主導權，對照20多年前，「同志」等議題就已經出現在保守社會的主流動漫作品中，是相對前衛的處理。
第一次亮相的天王遙，就是身穿男性制服的帥氣賽車手，但在戰鬥場上卻又回歸水手服戰士。90年代社會上較為隱晦的同志情侶議題，放到作品中探討，卻是令人稱羨的神仙美眷。在女同志理論中，父權異性戀霸權下，陽剛男性和陰柔女性的異性結合才是標準，但這對情侶卻顛覆這種標準化組合。
天王遙、海王滿、冥王雪奈三位女性共同養育轉世之後的土萌螢。這樣的組合，和近幾年台灣探討的「多元成家」類似，降低傳統父權社會的家庭結構呈現，也似乎是在提示「家庭」組成可以有更多想像，但也僅止於「點出議題」而已，沒有過多探討。
隱含「性別概念」的存在議題及女性自主選擇權
第五部的開端，男主角地場衛就已經消失，由新出場的星光三人組-星野光，來取代守護女主角月野兔的地位，更凸顯出男性角色功能弱化、女性角色能力強化的概念。星光三人組在漫畫版中是穿著男性服飾的生理女性，而動畫版，則是依照變身前後不同，而出現男、女性別差異。這樣的人物設定，和生物學家Anne Fausto-Sterling在2000年出版的著作Sexing the body內容，有異曲同工之妙，該著作以許多雙性案例，對傳統將單一物種區分為雌、雄兩性的「兩性異型論」提出質疑，並提倡男女並非二分法的「性別光譜」論，至於「性別」二分法是否需要存在？能不能真正量化，又或者「性別流動」的說法是不是成立？直到現在仍是廣受討論的性別議題。
動畫中變身前男性、變身後女性的星光三人組，其實在漫畫原著中有說明是女扮男裝的生理女性。角色也有和水手服戰士發展若有似無的感情線，同步破除女性一定要穿女裝的刻板印象，而是可以自主選擇，同時也若有似無隱含性別並非二分法的意涵。
結論與心得
兒童時期理解的《美少女戰士》，就是身穿美麗衣服和壞人作戰的漂亮女生，對於只有女主角有「正常」又圓滿的感情線、女生和女生交往，或是「男扮女裝」等劇情，完全不覺得有哪裡奇怪，因為當時的焦點，大多聚焦在水手們好美好帥氣、我也想像他們一樣等這種概念中。直到長大後再次回看，才發現這部作品完全是女性自我覺醒的教材。我們可以像月野兔一樣，選擇步入婚姻、生子的傳統框架，也可以擁有當醫師、花店老闆等各種「非家庭主婦」的夢想，還能像外太陽系守護戰士組成多元家庭，或是組一個「天海」同性情侶檔，更別說是想穿西裝還是水手服，這些都是女性的自我選擇。
近幾年，日本職場、就學的隱形天花板案例，仍時常躍上新聞版面，比方2014年，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聯合國聚會中，明確指出日本有性別鴻溝，希望女性能回職場為經濟貢獻；2018年，東京醫科大學被爆料，入學考試存在對女學生的暗中扣分等歧視弊案；2019年4月，東京大學名譽教授上野千鶴子，在入學式致詞時，提及東京大學的女學生占比僅20%，教職員更是20%以下…許多例子都能成為日本「父權社會」印象的佐證。縱然整體社會要達到真正的性別平等，似乎還有很長一段路，但女性族群可以再看看這20多年前就創作出來的《美少女戰士》，它用不同性格的女性覺醒旅程，來提醒大家，可以像這些水手服戰士一樣，在保持善良和柔和的一面同時，培養勇氣、正義感，以及自己做決定的權益，而且完全不用依靠其他人照拂，自己的人生路由自己守護。
參考資料
劉靜貞、洪金珠譯（1997）。《父權體制與資本主義-馬克思主義之女性主義》。台北：時報。
顧燕翎（編）（2000）。《女性主義理論與流派》。台北：女書文化。
張小虹、鄭美里（2019）。《女性主義理論與流變—女同志理論》。台北：貓頭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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