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牆外的那一端──《Over the Garden Wall》的親情敘事

 花園牆外的那一端──《Over the Garden Wall》的親情敘事

009723102  劉燕凌

• 作品簡介

《謎樣森林》（英語：Over the Garden Wall）是Cartoom network第一部迷你動畫劇集。改編自派屈克·麥克海爾（英語：Patrick McHale (artist)）的迷你短片《未知之書：收穫旋律》（英語：Tome of the Unknown）。 故事描述一對兄弟在一片叫做「the Unknown (謎林)」的黑森林裡迷路。並在一隻會講話的青鳥Beatrice的引領下，兄弟倆踏上了奇幻的歸家之路。

每集約11分鐘，共十集。其歐洲兒童繪本般精緻而陰鬱的美術風格，分散在各集數中對其他經典作品的致敬彩蛋，時而歡快時而憂傷甚至有時候詭譎的音樂，使《謎樣森林》成為部分觀眾心目中的萬聖節必看邪典動畫片。

榮獲2015年度艾美獎最佳動畫及最佳動畫個人成就獎，渥太華國際動畫節最佳動畫片獎。

• 導演簡介

Patrick Nolen McHale，美國動畫師、編劇、詞曲作者和導演。曾擔任2010 年至 2017 年電視動畫影集Adventure Time的編劇，同時在2014年擔任《謎樣森林》編劇、創意總監和故事板藝術家。

• 作品中的親情敘事

一、Wirt與Greg ── 重組家庭的兄弟情

故事開始的場景，是一片神秘的黑色森林，以及迷失在森林中的一對兄弟。

哥哥Wirt是一個性格消極內向，張口就能吟詩，會吹奏單簧管的纖細14歲少年。弟弟Greg年僅五歲，正是愛講話又充滿好奇心的年紀，總是跟在哥哥身後到處跑，非常活潑開朗的小男孩。

他們在森林中發現了正在砍柴的樵夫，Wirt的第一個反應並不是上前求助，而是首先懷疑「是不是有個精神錯亂的瘋子在黑暗中手持斧頭等待無辜的受害者」。在Greg上前一探究竟時，Wirt出聲指責「你這樣又會讓我們陷入麻煩的。」在確認砍柴的是個中年樵夫後，Greg認為他們應該向對方求助，而Wirt依舊阻止了他，直到樵夫離去，會講話的魔法青鳥Beatrice登場。

有弟弟妹妹一同成長的哥哥姐姐可能對這樣的場景並不陌生：年幼的弟弟妹妹將自己視為崇拜的對象，總是跟在自己身後當跟屁蟲，什麼都想模仿。當時的自己總覺得被黏上了一塊甩不掉的口香糖，面對這幼稚的小東西時，年長的孩子總是充滿了不耐。

但故事中，Wirt在面對這個充斥著魔幻生物──會說話的青鳥、說話文謅謅的古怪人們、會動的稻草人與骷髏──的世界時，經常表現得驚慌失措，Greg總是更沉穩、更能適應環境的那一個，也經常看似輕鬆且不經意地解決問題。

第一個故事〈The Old Grist Mill〉中，Wirt身為年長的那個孩子，各種反應都顯得非常不「典型」。面對恐怖怪獸的襲擊，Wirt的反應竟然是獨自拋下Greg自己開溜，這樣的情節安排，在一般以親情為主線的故事中是十分罕見的。反觀年僅五歲的Greg還記得拋出口袋中的糖果來形成「糖果防護」拖住怪獸的步伐。故事結尾處，Wirt怪Greg帶著糖果引來怪獸的追逐，還責罵弟弟總是搞砸事情，但被樵夫反駁：「你說反了，你才是年長的那個，你要為你跟你弟弟的行為負起責任。」連樵夫都看得出來，眼前這個足足年長了九歲的哥哥並沒有將弟弟視為自己的責任，感覺弟弟在他眼中，更像一個跟班、或是一個累贅。

第四集〈Songs of the Dark Lantern〉揭露了Wirt和Greg的關係：原來Wirt的母親帶著他再婚，和繼父生了Greg。在這裡觀眾可能忽然理解了為什麼這對兄弟在故事開始時兩人之間有著異樣的距離感和冷淡氣氛。母親與陌生男子成立了新家庭，那名男子與母親之間還生下了新的孩子......。我們不知道Wirt的父母究竟為什麼分開，但不論是離婚還是死亡，都可能會給Wirt造成精神傷痛。而母親的再婚，或許也給Wirt帶來了一些情緒創傷，使他變得抑鬱且缺乏自信。

不過隨著故事發展，Wirt的精神逐漸成長了起來，他騎著馬帥氣地救下了陷入危機的Beatrice，並且漂亮地與弟弟一同跨越了數次危機。只是後來Beatrice的背叛，又讓他縮回了自己的殼中，變得比故事一開始更加消極自閉，他被回不了家的絕望吞噬，完全拒絕與弟弟交流。這樣的心態是靈魂的腐化，秘林中等同接近死亡。然而小小的Greg挺身而出，與野獸交易，在明知自己會面臨生命危險的情況下換取哥哥的存活。

Greg的舉動深深打動了Wirt，在這一刻，他終於打從心底接納了這個異父弟弟。鼓起勇氣的Wirt也得到了回歸現實世界的勇氣與力量。在回到現實世界的瞬間，兄弟倆其實都沉在冰冷的河水中即將溺亡，Wirt睜眼的第一件事是游向已經溺水昏厥的Greg，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把弟弟救到岸上、並向眼前模糊的黑影求助──他已經從不敢向陌生人搭話的膽小少年，成長為一個有能力為他人負起責任的人了。從生與死交界的秘林歸來，在醫院中甦醒的兄弟倆有了屬於兩人的秘密，他們抱著跟隨他們一起穿越秘林的青蛙，相視而笑。

可以這麼說：儘管故事主線是打倒野獸並尋找回家的路，但回到現實世界的鑰匙，其實在於為了家人而鼓起的愛與勇氣。Wirt對Greg的看法從「打擾我生活的麻煩小鬼」，轉變為可以為彼此付出的真正的家人，才是這整部故事的真正的主線。

二、Beatrice ── 即使你犯了錯，家依舊為你敞開

故事中會說話的魔法青鳥Beatrice，在第五集〈Mad Love〉中揭露了她其實原本是人類的事實。因為對青鳥扔石頭而被詛咒，連家人都受到牽連，全家成了一窩躲在樹洞中的大小青鳥。

Beatrice對家人感到十分愧疚，為了解開家人的詛咒，她答應為女巫Adelaide誘導兩兄弟前往她家，只為拿到能解除家人詛咒的魔法剪刀。但在與兄弟倆朝夕相處下，她對兄弟們產生了共患難的情誼，她在朋友與家人之間掙扎反覆，也曾試圖阻止他們前往女巫家但沒有成功，被Wirt當成女巫的同夥，憤怒地拋棄。

Beatrice化身成青鳥的家人，在第九集〈Into the Unknown〉登場。那時Wirt為了追趕被野獸帶走的Greg失足掉進結冰的湖面，是Beatrice請來垂釣的巨魚把他從湖中拉起來，並放到自己家人所在的樹洞洞口的。只是Beatrice本人並沒有現身，彼時她還在為了連累家人的事感到自責，連露個臉打個招呼都不敢。

倒是Wirt醒來後，看見長得跟Beatrice很像的媽媽青鳥，喊出了Beatrice的名字。媽媽馬上顯露出關切：「你認識我女兒？她在哪？」

Wirt堅持離開樹洞，頂著風雪前去尋找野獸跟Greg時，媽媽對Wirt說：「如果你見到了Beatrice，請替我們抱抱她。」

話裡話外只有對女兒獨自出外冒險尋找破除魔咒方法的關懷，沒有任何責怪女兒害了全家的意思。

在其後兄弟的劇情也呈現出同樣的精神。Greg因為認為自己是個壞孩子，陷入了野獸的陷阱，放棄了求生的希望，想把回到現實世界的獎勵交給哥哥。而他之所以如此看待自己，是因為他在現實世界偷了Daniel太太的花園一塊石頭。這讓他在第五集〈Mad Love〉的結尾把富豪給予他們的兩枚一便士扔進水池裡，他認為自己是個不值得獎勵的小偷，因此他希望哥哥能代替自己活下去並將石頭交還給Daniel太太。

Wirt努力鼓勵他，「沒關係的......你可以自己去還，而且我們還得把Jason Funderberker（貫穿整部故事的寵物青蛙）帶回家不是嗎？」

故事的最後幾幕，能看見Beatrice跟家人都恢復了人形。媽媽故意將食物講成「土」，這是他們變成青鳥時吃的食物。Beatrice抱怨：「媽，別再叫食物『土』了。」

媽媽回覆：「那你要怎麼樣呢？再把我們變成一次青鳥嗎？」全家聽著都笑了，周圍一片祥和愉快。能拿過去的失敗互開玩笑，這樣的氛圍也代表這家人已經完全原諒了Beatrice所犯的錯。

我認為，這樣的家庭關係正是作者想要表達的──即使你幹了什麼傻事，真正的家人永遠在家裡等著你，並且願意張開雙臂給你一個溫暖的擁抱。

三、Woodsman (樵夫) ，為女兒化身惡魔的父親

除了Beatrice以外，樵夫也是推動秘林主線劇情的重要人物，也是跟野獸息息相關的重要角色。

第一集兄弟兩在老磨坊遇見他時，他正神秘兮兮地砍著樹，接著把樹枝放進機器內擠壓出噁心的黑色油汁。而目的是為了讓他手上的燈籠持續燃燒，燈火不滅。在第六集〈The Ringing of the Bell〉的結尾，得知樵夫手上的燈裡面放著他女兒的靈魂，因此他必須不斷地補充從edelwood這種樹上採集到的油汁，否則燈火熄滅，他的女兒就會永遠消失了。

樵夫的身分在動畫中並沒有詳述，在2015年出版的同名漫畫《Over the Garden Wall》第四冊中，可以得知樵夫原本是一名城鎮法官，但因為惹到高層人士而被法院開除，且再也無法在城市找到工作，於是他與他的妻女不得不搬到鄉下重新開始新生活。

樵夫的妻子原本就是鄉下出身，他們現在居住的房子也是承襲自妻子娘家親戚的房產。妻子對農活得心應手，但樵夫還沒有完全適應，家務。他時常坐在屋子裡讀書，同時用不安的眼神望向樹林，尤其是夜晚的樹林。

妻子後來在樹林里被野獸抓傷，因為受傷感染而身亡，屋子裡只剩樵夫與他的女兒兩人。他們決定留在妻子曾經住過的房子內繼續生活。冬天將近，屋內柴火不足，女兒提議出去砍一點樹枝，但樵夫反對，因為晚上的樹林十分危險。女兒不聽勸偷跑出去，發現女兒不在屋內的樵夫嚇得抓著斧頭衝了出去。在樹林中，他碰到了當初奪走他妻子性命的野獸。當然，這是故事中樵夫的說法，漫畫裡並沒有畫出致使妻子受傷的真正原因，因為連妻子都沒看清到底是什麼抓傷了自己，而且動畫中野獸從來沒有出手傷人，都是靠言語引誘的方式操縱人心，因此筆者認為野獸並沒有真的對妻子動手，一切是樵夫先入為主的想法。

總之，樵夫在森林中見到了野獸，野獸故意告訴他燈籠內裝著他女兒的靈魂，要樵夫把燈籠還給自己，樵夫果然馬上奪走了燈籠，並得知了讓燈籠持續燃燒的方法。

一開始樵夫並不知道燈籠燃料來源edelwood到底是什麼植物，但在動畫後期，樵夫顯然已經明白這是誤入秘林的人類靈魂變質後化成的某種異常的植物。他在拯救女兒跟拯救迷路的兄弟之間掙扎：

「一個人不能像金錢交易一樣對待孩子的靈魂。」

樵夫畢竟曾是法官，受到高層人士的壓迫，連原本的城市都待不下去。推測應該是因為樵夫當年有著不能妥協的原則，而他的原則剛好牴觸了高層人士的利益，因此遭受了嚴厲的懲罰。

多年過去，樵夫依然有著當初那一腔正直。在故事的最後一集〈The Unknown〉，樵夫知道自己被騙，於是毅然決然吹熄了燈籠，永遠地打敗了野獸。

儘管自己已經雙手髒污，儘管可能已經失去了摯愛的家人，樵夫或許是為了復仇，或許是為了還世界一個清淨，他親手將野獸送入了永恆的無光之處。他對待孩子是善良的，所以在秘林中看見徘徊的兄弟時，總是急著警告他們要當心野獸，即使他可疑的行徑，讓他被兄弟甚至觀眾都誤會他就是野獸真身，以至於在第四集跟第六集遭到Wirt的妨礙和攻擊，但他依然努力保護著兩人。直到故事的最後，他終於回到家，與當初擦身而過的女兒再會。

一個為女兒化身惡魔，最後又為了女兒消滅惡魔的樵夫，他為女兒的付出也十分令人動容。

• 結語

這部作品受到廣大觀眾的喜愛，也有相當多解析文章、影片與研究，甚至有人將其與但丁《神曲》的地獄篇做出比較。但其中蘊含的親情，是我認為作品世界觀中極為重要的核心精神。是一部雖然有著懸疑恐怖，但又溫馨感人的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