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群叡
一、前言
皮克斯動畫工作室在2021年推出長篇動畫《靈魂急轉彎》藉由一位爵士樂樂手喬‧賈德納（Joe Gardner，以下簡稱「喬」）因為意外，靈魂輾轉來到「投胎先修班」，他遇見無法找到自己「火花」（Spark）的靈魂22號，希望協助22號尋找火花完成投胎，自己也能重返人間。大部分的影評都在評論本片所想要傳達的人生意義，但我認為這部動畫也對「先驗」（a priori）與「後驗」（a posteriori）這兩個概念進行思辨，由此角度去思考，論述動畫劇情，更豐富本片對於人生意義的詮釋。
二、故事內容
懷才不遇的爵士樂手喬‧賈德納在學校裡面擔任音樂老師的教職工作，受到爸爸的啟發，他始終懷有擔任專業爵士樂手的夢。但他開設縫紉店的媽媽，始終不認同他的夢想，怕喬步上他爸爸的後塵。
一天，他在以前的學生阿寇（Curley）介紹下，在二分音符酒吧參與了知名爵士樂手-桃樂絲·威廉斯（Dorothea Williams）的演奏團員徵選，喬見到喜愛的明星欣喜若狂，在忘我的彈奏下，面試上了桃樂絲‧威廉斯的鋼琴手，並約定下次演奏時間。這時喬離開酒吧，雀躍的走在街道上，沒有顧及路上的危險，因此跌落在施工中沒有人孔蓋的大排孔洞，重傷昏迷。
喬在黑暗中醒來，身處黑暗中，倒在一個長長的通道上，通道正將他運送到一處光亮中，喬往後跑，遇到了其他靈魂，這才知道自己已是靈魂狀態，也才知道這空間叫做「作古畢業班」（Great Beyond），他想自己將要圓夢，決不能這樣死去，他奮力往後跑，最後掉入通道旁的深淵，直到觸及地面。
他掉落的地方叫「投胎先修班」（Great Before），這裡有許多的靈魂都在為投胎做準備，而這個空間的管理者叫傑瑞（Jerry）（是宇宙意識的具體化，這空間有多個傑瑞共同管理），其中一個傑瑞發現喬，跟喬解釋這裡的靈魂被賦予個性，被賦予個性的靈魂可以從傳送門降生到地球，喬一想到可以回到地球，便跑到傳送門，一躍而下；可是每當他跳下時，就被傳送回來，來回幾次後，他想弄清楚原因，並偷取一個導師名牌，去參加「人生研討會」，企圖了解回地球的方式。
來到人生研討會，一位傑瑞在台上講解，靈魂有個徽章，裡面記載除了個性外，還必須有「火花」。導師的工作便是幫靈魂找到火花，傑瑞介紹到靈魂22號（至今未找到火花，令所有教導過他的導師失望的靈魂），便叫了比永·波根森（喬所偷的導師名牌），喬到了台上，作為22號的導師。22號一邊跟喬說自己讓多少偉人導師失望如：榮格、拳王阿里、德雷莎修女等，他始終沒有找到火花，他們一邊說，一邊來到萬物堂（Hall of Everything），這裡可學習人世各種事物，藉以找到火花。
22號在萬物堂找不到可以激起火花的事物後，對於喬來這裡、想回人世的緣由，出於好奇想協助他回到人世，帶著喬來到「領域」（The Zone）尋找月風（Moon Wind）幫忙，領域是人們沉醉在某件事物時，靈魂會進來的地方，迷失的靈魂也會在這裡逗留，月風等人駕船前來阻止迷失的靈魂襲擊喬和22號後，教授喬用冥想跟人世的身體產生連結，喬過於投入，致使他與22號跌落人世，22號進入喬的身體，喬進入醫療貓的身體裡。此時，宇宙意識泰瑞（Terry）負責計算死去與活著的人的靈魂總量，發現喬從「作古畢業班」逃跑的情況，誓言追捕。
到了人世的22號與喬，22號笨拙的「操作」身體，喬則催促他趕快去參加演奏，路上22號初嘗披薩，他們如願找到月風，月風允諾在傍晚會將他們做靈魂對調的儀式，喬便再催促22號回家梳洗，準備去演奏，22號對人世的一切仍感到新鮮，回家梳洗時，喬的學生康妮（Connie）來找喬說要放棄長號，22號便與她交談，康妮最後吹奏一曲，22號感動的要她不要放棄。
喬帶22號來找剪頭髮，由於出於對所有事物都保持好奇，22號與理髮師、在場的客人聊得相當開心，以前喬從未有過與理髮師、客人有這般熱絡的交談，喬之後帶22號去找他媽媽裁縫褲子的破洞，喬透過22號訴說自己想追求夢想，喬媽其實擔心他跟喬爸一樣，但也同意了喬的心願，並把喬爸的西裝拿給22號穿。喬與22號前往找月風的途中，22號因為風吹落的楓樹種子而感動，22號頓時覺得這麼觀察生活細微之物，走在路上也算是人生目標，喬卻反駁他的想法，22號反悔交換身體逃跑，2人便被追來的泰瑞抓住。
泰瑞被抓回，斥責22號不守約定，但人世的歷練也讓22號有了火花，喬跟泰瑞說想與22號道別，但喬還是指責22號是透過他的身體才得到火花，22號把徽章怒丟在喬身上，氣沖沖的走了，一名傑瑞此時告訴喬，火花並不是人生的目標，喬不解，來著徽章回到人世，衝忙的跑去酒吧與桃樂絲‧威廉斯演奏，演奏完喬心有所感，覺得他完成夢想，但並未欣喜，桃樂絲說了個寓言故事，喬若有所思的回家，從口袋拿出了22號人世體驗所一路上蒐集的物品，感受到22號所體驗的。此時他沉醉的彈起鋼琴，來到了領域。
月風告訴喬，22號因為與喬吵架後，有了執念，成了迷失的靈魂，月風與喬遇見22號，22號暴走，擊沉月風的船跑到了投胎先修班，喬追去進入22號體內，22號不斷想著導師咒罵他的字句，喬拿出楓樹種子，並跟他說火花並非人生目標，而是準備好降生人世即可獲得，22號回復原狀，遂前去降生的通道，順利降生人世，而喬透過與宇宙意識傑瑞的幫忙，也回到人世，重新體驗人生。
三、何謂先驗與後驗
1、知識論上的先驗與後驗
透過「國家教育研究院」的「雙語詞彙、學術名詞暨辭書資訊網」的解釋，我們可以瞭解涵義，「先驗」（a priori）為一拉丁詞，其涵義為「對先出現而言」（from what comes before）。與此相對的為後驗，意為「對後出現而言」（from
what comes after）。到了十七世紀歐陸的理性主義的哲學家們，如笛卡爾(René Descartes, 1596~1650)、斯賓諾沙(Benedict Spinoza, 1632~1677)、萊布尼茲(Gottfried
Wilheim Leibniz,1646~1716)等認為先驗的知識即是普遍性的知識，必須完全獨立於經驗之外。後驗的知識是經驗的，依靠感官經驗而得，想藉此建立絕對的知識系統做為知識判斷的基礎。
2、理性主義（Rationalism）的先驗與後驗知識的詮釋
「維基百科」對理性主義（Rationalism）的說明：建立在承認人的理性可以作為知識來源的理論基礎上的一種哲學方法，認為理性高於感官感知，引用「雙語詞彙、學術名詞暨辭書資訊網」的資料進一步說明，理性主義的學者─笛卡爾，將觀念（idea）分為天賦與外在兩種，認為外在的觀念是從感官經驗而得，是後天的或稱後驗的。天賦的觀念(innate idea)是與生俱來的，是理性的，不由感官經驗所得，是最確實的，是先驗的觀念。可以理解，笛卡爾是較肯定「先驗知識」的。而斯賓諾沙則認為探究神的必然性與實體性是先驗知識，認識事物的必然關係則屬於後驗知識。萊布尼茲則認為真理分為兩種，一種是理性的真理，一種則是事實的真理，前者屬於先驗知識，後者屬於後驗知識。
3、經驗主義（Empiricism）對於先驗與後驗知識的詮釋
經驗主義（Empiricism）在「維基百科」的說明：在哲學相關領域中，經驗主義（英語：Empiricism）或經驗論，是一種認為知識只能或應基本來源自感官經驗的理論。經驗主義較為知名的學者為洛克(John Locke, 1632~1704)，其根本否定先驗知識、天賦的概念，認為一切知識皆由經驗、後天學習而來，最有名的比喻，即洛克認為，人的心智如同白紙，是經驗標記上去的。
4、小結
基於兩派學者的詮釋，我們大概可以區分「先驗」的概念屬於理性主義，「後驗」則是經驗主義，這樣的區分雖然顯得粗糙，但對於我們去理解《靈魂急轉彎》的劇情、人物或宇宙觀設定何者先驗、何者後驗實有助益，且較為容易理解動畫團隊如何做思辯，更可幫助我們將先驗與後驗的義涵作應用。
四、《靈魂急轉彎》對「先驗」與「後驗」的思辨
1、投胎先修班：自我是先驗與後驗構成的
投胎先修班在設定裡，是賦予靈魂個性（Individuality）及尋找火花的地方，隨著宇宙意識的任意分配，靈魂獲得個性，而個性的說法在哲學領域裡，與「人格」（Person）、「自我」（Self）、「靈魂」（Soul）相通；而火花是學習來的，依照動畫情節，比較接近「專精技能」、「個人才華」或是靈魂這一輩子會透過什麼事物得到啟發，並且由導師帶著靈魂去萬物堂透過操作事物的經驗獲得（22號是到人世體驗才獲得）。
個性與火花的設計就如同康德（I. Kant, 1724~1804）對自我（Self）的論述，自我分成「先驗自我」（transcendental self）與「經驗自我」（empirical self），先驗自我是經驗自我的先決條件，意思是在我們經驗各種事物以成就（經驗）自我的時候，先驗自我決定我們該如何經驗與回應。回到動畫裡，靈魂22號厭世的個性，決定了人世一日體驗的強烈感受，最終發現自己的火花是發現生命中微小的幸福。
2、火花的設計：心智如同白紙，是經驗標記上去的
導師帶著靈魂去尋找火花的設計，一直是我覺得最符合經驗主義論述的部分。靈魂的火花不論是到萬物堂去操作、還是到人世體驗獲得，它就是無法靠導師講授或是宇宙意識分配而得，純然的需要自己經驗而來，就像22號歷經所有偉人講師指導，也無法獲得火花，因為靈魂的經驗無法複製給另一個靈魂。
而投胎徽章的設計，也就像洛克所說的「人的心智如同白紙，是經驗標記上去的」，這也對應22號進入喬的身體，雖然身體經驗的部分屬於喬，但所有感受卻是標記在22號這個靈魂裡，以致火花顯現在徽章中；而喬的靈魂最後回到自己的身體，透過身體感受22號所感受的，最終也才改變自己看待生活的方式，改變了自我。
3、泰瑞、喬與22號的衝突：先驗與後驗的價值衝突
泰瑞，宇宙意識的精算師，對於靈魂來說，就是先於自我的存在，代表的是理性主義的先驗存在，尤其他著重數字的角色設定，更呼應理性主義將數學列為「先驗知識」的論述；當中他為了修正數字的不平衡，堅持要將喬抓回作古畢業班，就象徵著理性主義者將先驗知識擺在先驗知識之前，不容質疑。
而喬看似追求夢想，在人世經驗一切，但他對比22號實屬相對理性，喬專注於自己認知的一切，不在乎生活周遭的細節，將夢想的達成視為唯一真理，也因此在他經驗22號所經驗的，才真正的了解人生的意義，也由於他與22號共用一個身體，喬先於22號經驗這個身體所經驗的，他與22號的關係就像先驗自我（喬）與經驗自我（22號）的關係，喬殘存於身體的記憶就是22號自我的先決條件。
五、結論
我認為《靈魂急轉彎》對於「先驗」與「後驗」的思辯後，得到了以下想讓閱聽人了解的意涵：
1、完整的靈魂需由後驗獲得
這部動畫作品對於「先驗」與「後驗」的思辯過程，我認為它導向了人生是需要經驗，完整的自我是從後驗獲得的；透過動畫的鋪陳，我們可以瞭解即便靈魂擁有個性、名師指導和宇宙意識的安排，這些先驗條件都還不能讓你有火花，要擁有火花唯有自己經驗事物才行，有了火花的靈魂是完整的靈魂，才足以降生於人世，而火花也如其名，幫助我們讓生活點燃熱情。
2、只有目標的人生是迷失的靈魂
只有目標的人生，像是先驗條件設定好的模板，欠缺經驗生活的美好，在動畫裡的描述頗為具體，即是迷失的靈魂，迷失的靈魂在「領域」裡充滿執念的遊走，肉體在人世渾渾噩噩的活著；而人生的美好要能沉醉在自己喜愛的事物裡，沉醉某件事情上雖也會進入領域，但靈魂是愉悅的，不管是經驗人生的每個時刻還是沉醉在某個事物裡，唯有經驗人生才會獲得美好的感受。
3、人生值得再經驗一次
22號對於人世態度的反轉，來自於對人世的初次經驗，喬最終喜歡生活，是對人世的再次經驗。喬對於「生」的慾望，其實貫穿了整部片，差別在於，原本回人世只是為完成夢想，夢想支撐著他的生活，而再回人世，22號占用他身體察覺到的感受，深深標記在他心裡，自此他察覺生活細微的幸福，猶如重新活過，更享受活著的感覺。這個橋段其實近似尼采所言「再活一次」，或許動畫就想告訴閱聽大眾，不管妳現在經驗了什麼，活著就是很偉大的一件事，如有來生，人生值得再經驗一次。
六、資料來源
網站：
雙語詞彙、學術名詞暨辭書資訊網
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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