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芝婷
一、摘要
拿下東京國際動畫節的最佳長片和第55屆金馬獎最佳動畫長片的《幸福路上》,描述了一個名為林淑琪的女孩,6歲的時候和父母搬到幸福路上,她天真的問母親:「什麼是幸福?」並開起尋找幸福意義的生活,片中採穿插敘事的手法,以長大後的她來回顧在幸福路生活的一切,包括在小學時與同學一起賽鴿、努力讀書考上第一女中以及參與學運等等經歷。
長大後的她去美國工作,在那裡遇到了她的丈夫,但結婚之後的生活並不美滿,和丈夫想法上的不合讓她感到困擾和迷茫,這時接到母親從臺灣打來的電話,讓她回去參加外婆的葬禮,外婆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人,也是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鼓勵她、幫助她的人,雖然外婆去世了,但片中還是會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與她對話。
這部電影,有人說內容涉及政治,但我不想就這個方面來敘說,我想從另一個層面來討論──「追尋」。它的時間發生在70年代,比出生於90年代的我早了20年,但這不影響我對電影中自我探尋的共鳴。
二、電影文本介紹與分析
當初看預告的時候,電影的Slogan「成為你理想中的大人了嗎?」深深的打動我,我們的人生中,似乎就是一場追尋的過程,我們不斷思索著自己該做什麼,要念高中還是高職?要讀大學還是直接工作?要留在台灣還是出國闖蕩?林淑琪和她的朋友們就是處在這樣的過程裡。
小學的林淑琪和班上的貝蒂和許聖恩是好朋友,常常玩在一起,無論是林淑琪還是貝蒂,亦或是許聖恩,都在尋找自己歸屬的地方。
許聖恩的夢想,就是賺大錢,從小幫忙家裡工作,在廟口幫忙報明牌,小學的時候就爸爸就幫他辦休學,離開學校分攤家計,林淑琪在機車壞掉的時候來到了他開的小聖機車行,得知賺了點錢,買了一棟房,卻因為九二一大地震而喪命。
貝蒂則是在開學的時候尿褲子,林淑琪請母親帶褲子來幫她換,兩人也因此變成了好朋友。貝蒂因為母親工作的關係,所以自己一個人和開檳榔攤的表姊生活,她一直很想見自己遠在美國當飛行員的父親,後來她母親從台中來接她回去,並說會帶她去找在美國的父親,但是貝蒂後來發現,關於她爸爸的記憶,那些寄來的聖誕賀卡還有美國巧克力,都是媽媽從台中寄去的,而她擁有的只是一張照片和無限的想像。
媽媽在她成年前過世,她靠著曾經學鋼琴和芭蕾等才藝,很輕鬆的傳到許多錢,後來輾轉遇到了一個男人,她才發現自己要的始終不是錢,而是陪伴,本來以為是幸福的開始,卻發現自己是小三,當時的她已經懷上了孩子。
本來絕望的她,因為九二一大地震的緣故被送進醫院,見到了孩子純真的笑臉,讓她深深的相信,她一定可以和小孩一起度過艱困的時刻。後來,她遇到林淑琪的時候,告訴她:「我覺得我現在挺幸福的。」帶著兩個孩子回到幸福路,和表姊一起經營檳榔攤,她最後還是得到了想要的陪伴。
許聖恩和貝蒂最終都找到了自己的歸屬,但林淑琪呢?那個在屋頂上指著天空,大聲說:「我要成為很有用的大人,改變社會。」的孩子,卻還在人生的路上迷著路。
這句話,大概也引起許多人孩提時代的記憶,我們常說不要變成自己討厭的大人,卻在某天驚覺,自己已經成為曾經口中的那個討厭的大人,我們因為社會的壓力,變得世故,有好多好多的不得以。
林淑琪的父母希望她長大後當醫生,母親也因此兼了許多分工,就為了讓她去補習,她如父母所願考上北一女,在那裡遇到了爸爸是有名的黨外立法委員的陳幸妤,她被同學們問了很多事情,以為她有個厲害的父親,她也會有所不同,但她卻告訴林淑琪:「我為什麼要跟我爸選一樣的路?」這裡有一句旁白:「時代變了,每個人被期待該走了路卻還是沒變。」也因此,她下定決心要自己選擇自己想走的路,她不顧爸媽勸阻,選擇念社會組,考上了台大,看似名校光環加身,卻在畢業後找不到工作,遭到母親碎念當初選錯組。
「不要強迫我,這是我的人生。」是她對反對她念文組的父母時所說的話,年輕的我們,總以為自己所做的決定,都是為了美好的將來鋪路,我們滿懷一腔熱血,以為畢業後就能進入理想的部門,每個月領取好幾萬的薪水,一個決策就可以改變市場走向,但實際上呢?林淑琪問自己:「同學都出國了,我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能做什麼?」因為父親在工廠斷了一條腿,她幫父親去工廠領回私人物品,看到報紙上出版社在徵編輯,「這事我想到我唯一可以做的工作。」現實的結果,她並沒有如孩提時的志願,成為有用的大人,而是在萬般無奈下,勉強找了一份和大學專業相關的工作。
於是,她「成為一個努力賺錢,好獲得父母笑臉的大人。」賺錢成了她在家裡唯一價值,看著每個月存簿裡多出來的錢,她終於懂得母親為什麼愛錢。日復一日、日復一日,直到九二一大地震的發生,才讓她感嘆人生的無常,她說:「人長大,就變成賺錢的工具一樣,很想改變,但真的好難哦。」
小時候的夢想,是想要改變社會,但長大之後才知道,改變自己都很困難了,遑論改變社會呢?但我想,林淑琪是努力過的。
念高中的時候,適逢臺灣解嚴,每三天一次的總統府前抗議,讓念北一女的她感受到熱血的氛圍,也讓她想起表哥曾經告訴過她的話:「希望你長大以後,可以自己去找真正的原因和答案。」還是孩子的她不懂,什麼才是真正的答案?要怎麼做才能找到?
美國911恐攻的發生,讓林淑琪有機會去美國工作,她離開了從小生活的幸福路,離開臺灣,就和貝蒂一樣以為這就是幸福的開始。她在美國看到聖誕樹上的裝飾,想起小時候母親在家裡做的家庭代工,原來最後都到了美國,即使耶誕樹上的飾品閃閃發亮,也不覺得美麗,因為在那樣的年代,臺灣只不過是為世界代工的其中一個小環節罷了,而她也只不過是小小的螺絲釘,微不足道。
同時,她遇到了安東尼,一位喜歡收集聖誕飾品的美國人,以此為契機,他們相識相知,她以為這就是幸福,她不再是為了出版社的政治立場而寫稿的編輯,而是可以真正去享受自己熱愛的生活的人,那個當下,我認為她覺得自己找到哥哥所說的所謂真正的答案,搭地鐵回去的路上,那抹微笑就是證明。
結婚前的她決定為了自己也為了爸媽,她在美國一定要過得很幸福,但事實是,安東尼不喜歡臺灣的菜式,他對台灣的認識也不過是聖誕飾品的標籤上寫得「Made in Taiwan」而已。他們試著維持他們的婚姻,一起去看婚姻諮商,企圖守護住幸福,但安東尼不想要孩子,而林淑琪卻懷上了孩子,回台灣的期間,她對他說:「任何一個亞洲女生你都可以。」這樣帶有絕望的話,可以顯見她的心灰意冷。
她嘗試改變,可是結果還是不幸福。
所以她又回到了幸福路,再與貝蒂相遇,看著她帶著兩個孩子幸福的模樣,心裡的羨慕是掩飾不住的,她心想,或許她回到這裡,也是可以幸福的,可是父母依然還是為了錢而爭吵,母親更因誤將他人的東西當回收品撿走而被抓進警察局,這一切又讓她回想起當初選擇離開時的理由。
「這裡真的可以回來嗎?那時候我是那麼想離開幸福路,現在我真的好猶豫要不要回來。」這句話是貫穿整部電影的主軸,林淑琪不斷在詢問自己,即便她會與回來的外婆對話,我認為這是自我對話的一種,外婆曾對她說:「有問題來找我,我會幫妳。」外婆的出現,是讓她能透過客觀的角度,來看待她所面臨的事情,而不是淪陷在「當局者迷」的迴圈中,無法找到出路。
林淑琪和貝蒂回到了那個屋頂,林淑琪說:「結果,我們長大以後,沒有一個人完成願望。」許聖恩來不及賺很多錢,貝蒂沒有去美國與父親一起生活,她更沒有成為有用的大人改變社會,但是貝蒂告訴她:「沒有關係啦!只要我們很幸福地活在當下就好啦!」就在她要將不小心在屋頂上踩空的林淑琪拉上來時,林淑琪卻掉了下去,這一掉讓她做了一個所有人都離她而去的夢,無論是外婆還是她的孩子,她哭著醒來,看到父親在旁邊陪伴她,安慰作噩夢的她。
電影的最後,得知林淑琪懷孕的父母,給予她最大的支持,父親一句想待下來就待下來,我讓妳靠,惹哭了她也惹哭了我,結果到後來,真正對她無怨無悔付出的,是她曾經那麼想離開的家人,她追尋了那麼久的答案,其實一直都在身邊。
三、總結
我想,林淑琪是每個人的人生縮影,她不斷的在找尋幸福的答案,就如同她搬到幸福路上時,問母親的那句:「什麼是幸福?」一部將近兩小時的動畫電影,都在探討這個問題,透過林淑琪與自我、貝蒂還有外婆的對話,去了解幸福的定義。
表哥和她說:「你的心裡面會有另外一雙眼睛,會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她滿懷著熱情,參加學運,抗議政府不公,想要自己左右自己的人生,那時候的她,心是開闊的,她看到了美好的未來;不過畢業之後的她,只有履歷上好看的學歷,卻什麼都不會,她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每天都做一樣的事情,與小時候愛冒險的模樣天差地別,這時候她的心是封閉的,她陷落在自我厭惡的情緒裡,想要改變卻不知道如何改變。
這部電影發人深省,我們可能曾經都許過很了不起的願望,想要成為很厲害的人,但長大後的現實壓得我們無法喘息,我們必須按照社會的期待來安排自己的人生,我們不再天馬行空,看著夕陽也不會將它當成蛋黃,長大後的我們實在太累了,累到沒有力氣用心的眼睛去看事情。
「你相信你的人生是什麼,就會變成什麼。」外婆在她的噩夢裡留下這句話給她,林淑琪想要什麼樣的人生?我想她還是沒辦法給出完整的回答,她只是如貝蒂說的那樣,回到幸福路,活在當下。
當她相信她和孩子還有父母可以永遠幸福的時候,外婆卻出現告訴她:「幸福是沒有永遠的啦。」是啊,哪有永遠幸福的人生呢?這是我喜歡這部電影的原因,它並沒有不負責任的告訴觀眾,裡頭的主角會像童話故事一樣幸福快樂,時間還是在走,第二次的政黨輪替、太陽花學運,關於生活,還在進行,誰知道未來會不會依舊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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